中国现代女性主义作家丁玲,在1942年的《解放日报》发表一篇《三八节有感》。文章写道:“‘妇女’这两个字,将在什么时代才不被重视,不需要特别的被提出呢?70多年过去了,这个愿望目前还没能实现,我们还在过这个节日,联合国每年这一天,还有两性平权口号会发布。
妇女节又叫劳动妇女节,1909年在美国,1917年在苏联,都有一场女性劳动者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呼吁工作中的平权和权益。可惜的是,劳动中的平权问题,目前也依然存在。
随着经济技术的进步,劳动的概念范围正在不断扩大,在工厂有劳动,在农田有劳动,现在在计算机旁,同样有劳动。遗憾的是,在计算机已经成为主流劳动工具的时候,计算机科学技术领域的女性,比例是非常低的。
这其实在道理上不太说得通,因为相比农业时代的耕具和工业时代的机器,信息时代的工具计算机,对劳动者的身体力量要求是很低的,两性是平等的。但现实又是残酷的,网络杂志Slate去年曾刊发研究性文章“Why Have So Few Women Won the Most Important Award in Computing?”(为什么获得图灵奖的女性如此之少),提到从1966年有图灵奖以来,70多位获奖者中,只有3位是女性。同时,攻读计算机博士专业的女性也在逐年降低,在女性学业成绩不断提升的当下,这种对比很不合理。
不仅计算机科学家群体缺乏女性,普通计算机工作者群体也缺乏女性。在中国,一提到码农开发者,一般人脑海中的形象肯定会是男性。甚至,部分科技公司会雇佣漂亮女性和负责开发工作的男性程序员聊天,缓解后者的工作压力。我想这些公司应该一个女性开发者都没有吧。
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但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女性从事计算机工作不存在体能障碍,那么是不是由于女性群体缺乏技术天赋造成的呢。这肯定是一个政治不正确的判断,但如果稍加论证,你发现这种说法不仅政治不正确,逻辑也不正确。
计算机科学发展到今天,有两大流派,计算流派和通信流派。前者如AI,后者如5G。在这两大流派,都各有一位女性顶流存在,前后正好差1000年。
在计算领域,1842年,作家拜伦的女儿爱达·勒芙蕾丝(1815–1852),因为参与实现了用机器计算伯努利数(无知的我连此数是何数都不知),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个计算机程序员(没错,历史第一个码农是女性)。
在通信领域,1942年,美国好莱坞演员海蒂·拉玛(1913–2000)成为现代无线通信技术的共同发明人,该技术后来成为包括4G/5G在内的基础。
身体力量不是问题,脑力天赋也不是问题,那到底是什么阻碍了女性进入计算机领域呢。这么重要的社会学课题,当然已经有人研究过了。“知识分子”刊载过一篇“计算机历史上,女性是怎么消失的?”文章。援引微软公司对欧洲各地11500名女孩和年轻妇女的采访。结果显示,从十五岁开始,女孩对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的兴趣开始下降。
最终得出的重要结论是,导致女性群体远离计算机的原因其实是文化原因,因为领域内缺乏女性榜样。也就是说,女孩们觉得计算机专业,看起来不该是女孩应该从事的工作。计算机相关工作越主流,女性越会远离这份工作。
这个结论完全印证了女权主义先驱波伏娃的观点——“女性的本质”不是天生的,它其实是后天根据社会需求进行的自我选择。既然大家觉得码农都是男性,女孩们也就觉得不该选这个职业。
《文化学刊》刊登过名为《也谈“女性问题”》的学术研究,其中写道: 世间万物都是先有存在,然后根据各种需求进行选择,进而产生或显露所谓的“本质”。社会强势文化给了女性制定了标准和定位,使女性将自己树立成人们所期待的样子,避免成为不应该有的样子。当计算机成为主流学问,成为男性占有的领地后,女性就从这里离开了。对女性来说,这就是存在主义所说的“他人即地狱”了。
信息时代显然是一个长期过程,从第三次工业革命,到现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信息技术都是关键核心。女性在这一领域的缺位会一直持续下去吗?性别失衡困境中是否有曙光?现在看来,希望尚存。
信息技术作为一种通用技术,正在渗透到各行各业,医药卫生行业自然也不例外。实际上,一种新药物的开发,一个新治疗手段的开展,没有计算机的帮助,已经很难完成了。在这种情况下,医药卫生行业的前沿领域正在从一个服务行业,变成一个信息技术主导的行业。而这个行业,从社会两性文化的角度来看,是相对平权的。白衣天使在我们脑海中就是女性。因此,女性进入这一领域,不存在文化隔阂和障碍,更不缺乏榜样和力量。
我们正在进入后疫情时代,接下来疫苗的成功注射,是我们从后疫情走向无疫情的胜负手。
巧合的是(或许也不是巧合),在东西方,女性科学家都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在西方的美国,目前主流的疫苗机制之一是mRNA疫苗。而这项技术,是40多年前,匈牙利裔美国女科学家Katalin Kariko发明的。目前提供mRNA疫苗的Moderna和BioNTech都得益于Katalin Kariko的贡献。而在东方的中国,承担研发只需打一针的我国首个腺病毒载体新冠疫苗使命的也是女科学家——陈薇院士。要提高mRNA等疫苗的筛选过程,必须借助计算机的辅助。
在医药卫生领域,女性的榜样还有很多。比如去年,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授予法国女科学家埃玛纽埃勒·沙尔庞捷和美国女科学家珍妮弗·道德纳。让她们获得殊荣的科学发现,是基因组编辑技术,在新华网的报道中,该项技术被称为“基因剪刀——重写生命密码的工具”。现实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疾病治疗,依赖于这项基因编辑技术的帮助。这项技术,同样需要借助超级计算机等工具帮助仿真模拟。
或许,我们有点混淆了计算机科学和生物医药科学之间的界限,但是这些女性榜样给予新一代年轻女孩的榜样作用是一致的。那就是女性也可以做出伟大的科学研究,无论是计算机科学(机器的代码),还是生命科学(生物的代码),还是只有借助计算机才能完成研究的任何科学。
丁玲还说过一句话:“平凡的池水——临照了夕阳,便成了金海”。因为突如其来的疫情,生命科学技术正在重新被人们重视起来。此非夕阳,是朝阳,在新的科学阵地,在新的劳动领地,平权“金海”的曙光或将由此而来。